中国以虚假电视认罪剑指台湾

本故事是2019年中国政府在背后支持的台湾商人李孟居强迫失踪案的第二部分。请点此阅读第一部分。

• 中国对李孟居的强迫电视认罪旨在打击台湾，并警告其不要支持香港的民主运动
• 北京国安欺骗和欺凌李孟居，迫使他在摄像机前做出虚假认罪
• 录影一共重拍了7到8次 ，他们才满意李孟居的“答覆”以及“表现”
• 党媒中央电视台 CCTV-13在一个充满谎言的15分钟节目中播放了这个强迫认罪录影

在2020年广东法院中进行的一场虚假听证会后一个多月，台湾商人李孟居迎来了一些出乎意料的访客。

两名北京国家安全官员从中国的另一端飞来，坐在审讯室里与他对视。

李孟居说：“有一男一女，他们很不礼貌，声音高亢且咄咄逼人。”

他们还带来了大型电视式摄像机。

听证结束 但仍未审判

时值2020年7月底，李孟居身处广州郊区的花都看守所。

他的律师此前说服他承认“为境外刺探、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的指控。警方唯一的证据是他手机上在深圳拍摄的一些军用车辆的照片，其中一些是从他在商务区一家酒店用早餐的窗户拍摄的，另一些则是在公共场所拍摄的。

搜索“深圳湾体育馆”和“武警集结”，会发现成千上万的类似照片，甚至有些是中国官方媒体所发布的。

这些照片几乎谈不上是国家机密。

他的律师向他保证，透过认罪，他不会被判超过1年10个月的刑期，可能只会判1年4个月。“如果我不签字，法官可能会判我更长的刑期，” 李孟居解释说，这是他律师告诉他的。

他的听证在6月15日进行，他已经签署了认罪书。他的案件的调查阶段已经结束。那么，国家安全警察现在还想对他做什么呢？

没有剧本 但精心策划

警方过去一直使用相机记录李孟居的审讯，但那些相机都很小。

而北京的官员使用的则是巨大的摄影机，就像你在电视工作室里看到的那种，李孟居记得，“它们看起来像专业的摄影器材”。

“这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天，”他们告诉他。他们会录制他的样子并将录像发送到他们在北京的上级，这个录像将被用来“决定你被判多少年徒刑”。

请记住，这是庭审一个月后。李孟居的案件现在应该由法院全权负责，而不是安全机关。

面对这一威胁和随后的询问，李孟居认为他们计划对他提出与支持台独有关的额外指控。

“我非常害怕”他说，他担心会被判超过1年10个月的刑期。

那天，在审讯室里没有记者。即便如此，李孟居因曾了解到中国的电视认罪，担心自己即将被强迫认罪。因此，他请求他们签署确认书，以确保不会公开任何录像。

但他们拒绝了，谎称录像只会展示给他们在北京的上级。

在我们2018年的研究《剧本和策划》中，关于中国强迫电视认罪的报告展示了警方几乎总是谎称录像只会供内部使用。当然，后来这些录像会在国内广播，有时还会在CGTN国际频道上作为“新闻”播出。

然而，那天并没有剧本。与其他人不同，李孟居不需要记住台词或从提词器上读稿。相反，官员们对他大声提问，他被引导以他们想要的方式回答。

如果他的回答不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会重新拍摄。例如，他不被允许将他曾参与的香港抗议活动描述为和平集会。

当他们询问他拍摄军车照片的问题时，他们坚持要他说没有人在那里，尽管李孟居说那是一个繁忙的地区，附近有很多人在走动。

“他们不断地要我重复说没有人在那里，”他记得。

他们问他对台独的支持、香港抗议和他在深圳拍摄的照片。

“他们很生气，很粗鲁，”他记得。

李孟居说，他故意在其中一个回答中使用了“祖国”这个词，希望取悦警察，并说服他们他不支持台独。尽管他并不将中国视为“祖国”—— 如今也很少有台湾人这么认为 - 但他非常害怕他们会在他的案件中加上台独的罪名，他将面临数年的监禁，因此他添加了这个词以保护自己。

在拍摄中的休息时间，李孟居有了一个主意。他想在他的“认罪”中偷偷带出一个“秘密”信息。于是，他对着摄像机说：“我觉得暴力是绝对不对的，在任何的民主国家都是错误的，绝大的错误。必须要把那些暴力的“绳之以法”。”

国安官员感到满意，因为他们认为他指的是香港抗争者。但在李孟居的心里，他实际上是在讲人權迫害者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那一天他们一共进行了七八次拍摄，一直重复，直到官员们满意为止。

对台湾的警告

这段录影最终在两个多月后被用于中央电视台 CCTV-13频道的一档15分钟时事节目《焦点访谈》，该频道隶属于党媒中央电视台（也是国际频道CGTN的所有者）。

该节目于2020年10月11日播出，正好是台湾庆祝中华民国国庆日的下一天。

如果录影的真正目标 - 台湾 - 从日期上来说还不够清晰，那么结尾的警告清楚地表明，李孟居的认罪录像是用来威胁支持民主的台湾人。

最后几分钟包含了一则警告，称违反香港国家安全法的“台独势力”可被判处三年至无期徒刑的处罚。

李孟居出现在录像中，头发被剃光，穿着深红色的监狱背心，上面写有编号282。有镜头显示他被铐上手铐，在两名警察之间被带走。这些图像旨在强调李孟居“有罪”。

在大部分录像中，他看起来困惑且目光游离。

他的“台词”是典型的认罪影片：

• 懊悔之情：“我觉得很抱歉”。
• 认罪声明：“过去做了很多不好的错事，也对祖国对国家或许有些伤害”。
• 被名利驱使：“除了我自己做生意之外，又有点人脉社会地位这种感觉”。

虚假的“新闻”

该节目还包含了关于李孟居及其案件的多个谎言。

• 当时，李孟居已经接受了听证，但该节目没有报道这一点，而是将节目定调为一项调查。
• 他们将李孟居描述为台湾联合国协进会（TAIUNA）的骨干成员，该组织代表台湾争取联合国会员国身份。李孟居表示，他只参加过一年的年度筹款晚宴，从未参与过该组织的任何活动。值得注意的是，在任何民主国家中，成为TAIUNA的成员都不构成犯罪！
• 他们说李孟居两次乘坐出租车从他的酒店去深圳湾体育馆勘察拍照。但李孟居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只需步行几分钟即可到达该体育馆。
• 该节目称军车停放的地方被围起来，有明确的通告禁止拍照。李孟居表示那是一个繁忙的开放区域，没有标志，也有很多人在周围走动。
• 节目声称这些照片是国家机密，但却没有提到他的照片与互联网上可随意获取的照片雷同，其中一些还可以在中国官方媒体的网站看到。

“那个影片里有太多谎言…”

《焦点访谈》关于李孟居的节目发布的那一天 - 2020年10月11日 - 他仍然被拘留，仍在等待判决。

每天晚上，犯人们被强迫观看晚间7点播出的央视新闻联播。但那周却不播。

看守所里的电视在那天神秘地坏了。

“我心想也许那个录影终究被播出了，或者中国入侵了台湾，”李孟居笑道。

几个月后，2021年1月15日，李孟居终于被判刑 - 他被判处1年10个月。

“我感到震惊，”李孟居说。“我和我的律师都以为我会被判1年4个月” [最短刑期]。他的律师后来告诉他，北京国安并不满意他的认罪录像，他们曾要求法官判他3至5年，但检察官坚持判决必须在原定范围内，所以法官给了他最长的刑期。

“我不确定那是否属实，但这是我的律师告诉我的，”李孟居说。

判决后，李孟居请求在监狱中度过剩余的刑期，因为那里的条件通常更好一些。

2021年3月16日，他被送到广州西南的四会监狱。那时，他第一次听说了他的电视认罪 - 公车上的一名警卫告诉他，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他。

刑满释放后，李孟居观看了认罪录影数次，每次都让他感到沮丧和压抑。

“那个影片里有太多谎言，”他说。“看了让我心情低落，我不想再看了。”

反对央视强迫认罪的运动

保护卫士成功发起了一系列运动，要求在一些西方国家禁止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CGTN），主张播放强迫认罪的行为违反基本人权，包括公正审判权、不自证己罪原则以及隐私权和尊严权。英国、澳大利亚和一些欧洲国家已将CGTN和CCTV-4从它们的播出频道中移除。

有关此运动的更多信息，请在我们的网站上搜索CGTN或阅读此文章。